在老西安城,钱庄的东家、掌柜大多出自山西晋中平遥、祁县一带。在钱庄及钱铺子金融时代,西安城的钱商由三大乡帮构成:一是山西帮,二是河南帮,三是陕西帮。
钱庄,源起于唐朝的“飞票”。所谓“飞票”,很像我们现在所说的汇票,有通存通兑、异地支付的特点。到了元代有了“钱桌子”,这是金融交易的初级形态,形式和规模也简陋得近乎粗糙。进入明代,钱庄诞生了,这是一个大时代民族商人与民族经济发展的必然产物。钱庄从它诞生那一天开始,就兼顾着金融交易、金融汇兑、金融信贷的多重使命。到了清代与民国早期,钱庄还兼顾着典当与粮食、棉花等农作物的经营。
这里我要说说老西安的钱庄经济,捎带着也说说过去的钱商、钱票。
钱庄的“秦晋之好”
在老西安城,钱庄的东家、掌柜大多出自山西晋中平遥、祁县、襄陵一带。清代光绪年间西安的“日升昌”、“百川通”、“大德恒”、“天成亨”等十二家名头山响的钱庄、票号,其中有八家系由山西晋中人开设在西安的“分庄”。及至民国末年,西安的62间钱庄、票号也多由山西人掌柜或领东。纵是进入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期,由46家钱庄、票号组成的西安银钱业公会除理事长是长安人鲁锡九之外,其他常务理事及理事清一色是山西晋中人氏。在1954年,西安银钱业各商号纷纷响应政府号召——转产或者歇业,如山西襄陵人开设在西安的“同济丰钱庄”转业入咸阳棉花公会;“协义成”转入西安绸布业公会;“长春生”改名“裕生面粉厂”(厂址在铜川);陕西本土的钱庄和票商也纷纷响应政府号召,积极地投资“面粉厂”“绸缎业”及“运输业”,极大地激活了西安诸工百业的发展活力。
在老西安城,票号和钱庄的集结地在盐店街及梁家牌楼一带。1948年7月6日,西安银行公会和西安钱业公会呈请市政府批准在梁家牌楼设立“西安银钱业联合交易市场”,当时西安钱业商业同业公会的理事长谢鉴泉先生就是山西临晋人。该公会设常委理事二人,一人是山西虞卿人氏尚德庵,时任“宗涌盛”钱庄掌柜,另一人是陕西长安人氏鲁锡九,时任“协和福”钱庄董事长。此外,该钱业商业同业公会还设理事六人,其中晋中人氏有4位,依次是:山西襄陵人“敬泰络”钱庄掌柜马丽庚;山西临晋人“敬盛丰”钱庄掌柜秦虚庵;山西临晋人“忠厚兴”钱庄掌柜焦友诚;山西虞卿人氏“天顺诚”钱庄领东钟仕诚。另外该“钱业商业同业公会”另设常务监事一名,该常务监事由陕西澄县人氏“俊源号”钱庄掌柜雷升云先生出任;在他之下设“监事”二人,两位“监事”皆由山西临晋人出任,一位是 “同益丰”钱庄的掌柜胡儒生,另一位是谢华亭先生,当时谢先生任“协合福”(陕西人开设)钱庄领东。从以上史实不难看出:山西钱商、票商在钱庄经济时代占有极大的西安金融市场的份额,同时山西票商还给西安本土的钱庄、票号输送过大批的“领东”和“二掌柜”。这一批丰厚的人才资源具有两种魅力,一是“票商” 独具的“克存信义”的人格魅力;二是“钱商”精明的“头发丝上吊圆宝”的经营头脑。解放以后,随着票商、钱庄的“转业”,山西票商把“克存信义”的价值观和独特的经营理念渗入西安各个行业,从而使西安人加快了走出“以农为本”的传统生存模式。
在山西,虽然地处偏狭,但“钱庄”、“票商”的故里、故乡却相对密集。对其资本来历,学界及金融界历来说法不一。其“说法”大致分为三种:有的说山西票商 “以农业立基,继而投资官盐及私盐的交易”,有的说“始自煤井开采”,还有“功成名就,从而弃智从商”及“风脉所至”等几种说法。此外,在晋中民间也流传着几种有关钱庄、票号的传说,在这些传说里,偶尔还能找到陕北乃至西安人的踪迹,有的传说甚至牵扯到了山西票商巨额资本的来历,这个“来历”在当地人的传说里就与陕西人有关。在晋中我听过一段说书人说的“钱庄故事”,这段故事与李闯(自成)有关。收录于此,与读者诸君共赏:
莫打鼓来莫打锣,听我唱个因果歌!
那李闯逼死崇祯帝,那文武百官一网罗。
那闯将同声敲金烙,霎时间金银堆积满岩阿。(晋中土语:满地都是的意思。)
冲冠一怒吴三桂,借清兵驱贼出京都。
贼兵(李闯义军)舍下金银走,马上累累‘莫奈何’(大块金银的专用名词)。
一路追兵潮涌至,把金银给山西境上掩埋过。
贼兵一去不复返,农夫掘地富翁多。
三百年票号称雄久,不成文法孰磋磨。
这一次,为着做这份研究,我在西安城里苦苦寻觅了许多个年头。或许是因年代久湮的原故,或许是西安人“更故革新”的愿望过于强烈,总之,我在西安城没有找到一处老钱庄的故址,甚至连老钱庄的一张旧银票、一枚旧门钉都没有找到。无奈之下,我只好取道晋中,奔了老西安几大钱庄掌柜和领东的祖籍,先到襄陵,然后转道祁县,等到落住在古城平遥的时候,我才真正地找到了曾经在老西安开设过分庄的一家钱庄,它就是号称中国第一票的——“日升昌”票号。相继地,我又找到了曾经在老西安城开设过“分号”的“百川通”和“天成亨”等几家票号的宅邸。他们的宅邸和故居与我所生活的西安城隔着几百公里的车程,但他们的人生和奋斗的历史却和西安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以说,山西晋中地区的许多老宅院以及老宅院里发生过的故事都曾经与西安城有关。它们隔着岁月的尘瘴与烟岚低声地给我述说山西票商在老西安城的沉浮,把他们与西安城有爱有恨的历史讲给我听。好像那些早已故去了的票商、钱商在暗助着我,每到一处,他们的后人都为我把大门敞开着,连街上的行人都慈眉善眼地冲着我笑,就像相熟已久的样子,不由得使我在脸热心跳的同时,再一次想起“秦晋之好”这句古老的辞条。